唐人李百药撰《北齐书》,在《魏收传》中,借时人之口,对魏收多加诋毁。如说他轻薄无行,“人号云‘魏收惊蛱蝶’”;“人称其才而鄙其行”。又说他阿谀权臣,“见当途贵游,每以言色相悦”。还说他贪财好利,曾遣门客随陈使封孝琰南行,“遇昆仑舶至,得奇货猓然褥表、美玉盈尺等数十件,罪当流,以赎论。”并借“诸家子弟”之口,把《魏书》号为“秽史”,等等。稍后,唐李延寿撰《北史·魏收传》,又因袭李百药的某些说法。后世中的一些人不加深究,套用李氏旧说,不仅继续责骂魏收,而且对“秽史”说深信不疑。如宋代学者刘攽、刘恕、范祖禹等撰《旧本魏书目录序》,指斥魏收“党齐毁魏,褒贬肆情,时论以为不平,……号为‘秽史’”。直至清代,“秽史”说仍不绝于耳,赵翼说:“然则(魏)收之书趋附避讳,是非不公,真所谓秽史也!”[44]
魏收的人品如何?公正地说,他恃才自傲,轻忽同辈,不矜细行,性又褊急。每言:“何物小子,敢共魏收作色,举之则使上天,按之当使入地。”[45]如此而已。无论怎样说,魏收绝非轻薄无行的无聊文人。《北齐书》本传指斥魏收“昔在京洛,轻薄尤甚”的例证,是在文襄帝出游东山途中的一次宴会上,君臣之间的某些戏言。文襄说:“魏收恃才无宜适,须出其短。”魏收、杨愔等人相互戏弄,“往复数番”,杨愔从容地说:“我绰有余暇,山立不动,若遇当涂,恐翩翩遂逝。”当涂者,魏也;翩翩者,蛱蝶也。杨愔讥笑魏收是只惊蛱蝶,文襄帝听后大笑。这本来是相互揭短、嬉戏的话,是为了增添宴会的活跃气氛,一笑了之,未必真有其事。李百药却以此诋毁魏收轻薄无行,岂不可笑!其实,魏收在魏朝时,立身行事,颇以忠直自见。《北史》本传称他上《南狩赋》以谏孝武帝,“虽富言淫丽,而终归雅正”。聘梁回朝,尚书右仆射高隆之向他索取南货,不能如愿,遂遭禁止,久之得释。任高欢中外府主簿时,“以受旨乖忤,频被嫌责,加以箠楚,久不得志”。观此,魏收并非阿谀取容之辈。入北齐后,位太子少傅,文宣帝每次喝醉酒,便说太子性懦,须更易。收对杨愔说:“魏收既忝师傅,正当守之以死,但恐国家不安。”其委曲进谏被杨愔奏告文宣,太子遂得以保全。晚年著《枕中篇》以戒厉子侄,内多立身行道等劝诫之言。事实证明,魏收迥异于轻薄无行的文人。李延寿在《北史·魏收传》中,虽袭用李百药的某些说法,但又有自己的见解,他说:“(魏)收硕学大才,然性褊,不能达命体道。……然提奖后辈,以名行为先,浮华轻险之徒,虽有才能,弗重也。”这一评价还是比较客观的。《北齐书》本传诋毁魏收派门客入南陈搜求金宝事,在当时禁止南北互市的情况下,双方使臣藉通聘以求利乃司空见惯,这比起那些贪墨成性的官僚来,又何足挂齿。